撰文◎蔡明讚
「非有獨聞之聽,獨見之明,不可議無聲之音,無形之相。」─張懷瓘《書議》
書法無論作為實用的日常書寫抑或藝術表現創作,在古代主要流行於知識分子階層,凡文人與能運用漢文字者均與之關係密切。然自後漢(崔瑗《草書勢》)以來千八百餘年,談論書法的肩章琳瑯滿目,要之多以藝術審美的觀點衡論,所謂晋人尚韻、唐人尚法、元人尚古、明人尚態、清人尚樸其所著眼的正是藝術層次,因此雖然書法日常應用極廣,但在文人世界裡卻是以藝術的高規格待之。近芯以來書寫由硬筆乃至電腦所取代,在實用部分功能不彰,然藝術部分更因其抽象式表現與西方美學有若干相契之處,不僅在漢字文化圈折起學習熱潮,甚至西方人士感與趣者也不在少數。
在分工細密的工商型態社會中,休閒怡情的觀念普遍流行,書法一道在藝術創作之外,也成為一種休閒養生的時尚,知識技能的分門別類,使人們走向專業而不必成為通才,擁一專技即可立足生存,在物質文明高度發達的環境中,工作、休閒是生活的兩個重點,以工作取得身家口體之足,以休閒富厚心靈、享受人生。因此各行各業在不同因緣中進入書法圈子的日與俱增,具由於受到優秀書法家的指導,一些初時只為消遺而提筆濡墨的愛好者,經過若干時日的摹習鑽索,也有了水準之作的出現,其中更不乏躋身行家之林的,當前台灣書壇主要的書法活動就是由這些業餘書法從事者撐持起來的,尤其在專業名家並不多,加之舉辦個展不易的情況下,雅集式書會展覽的重要性就更為顯著了。
在諸多書會結社中,「祥盦書會」是一個較特別的雅集,於二○○三年五月間合併五個書會成立,成員逾百人,屬師門型書會中人數較多的一個,事實上「祥盦同門書法展」在一九九四及一九九六年已分別辦過第一、二次聯展。指導它師李貞吉先生從民國六十年代起即在其所服務的中央警察大學書法社任教,其後陸續應聘至輔仁大學、台北工專、外交部等書法社團授課,並在學習有一定成果之後組織為雅集書會,定期研討、展覽,警察大學諸生為「敬言書會」、輔仁大學諸生為「長流書會」、台北工專諸生為「勤硯書會」、外交部諸生為「蘭亭書會」其書塾為「祥盦書會」,五個書會各自運作。也因「出身」的不同,表現出書寫風格上的特徵,敬言書會成員為警政專才,生活嚴謹、諳習法律,其表現在楷、隸二體的端整頗為特出;長流書會成員以文史系為骨幹,作品內容富文學性,書風傾向雅逸一路;勤硯書會成員學的是理工,在間架結構的分布、筆法筆勢的運動上,對於平衡與重心特別強調;蘭亭書會成員多服務於外交界,雖以遊藝的態度習書,但對最能表現中華文化特色的書法藝術感受最深;祥盦書會成員多為中小學教師,對於書技、書理與教學的興趣與投入為多。
祥盦同門的書法雖各自呈顯探索傳統的體悟與審美品味,但有幾個基調是存在的,例如于右任標準草書雄渾樸拙的氣息,心太平室李普同先生北碑融唐楷的健朗宏闊,二王以至明清調的醇和遒逸,特別是前二者,可以說已成為流派門風的主體特色。李貞吉談到他的教學是開放式的,指導學員以歷代碑帖為臨習對象,不主一家一格,因此一些資性敏睿、臨池功深的成員,流派門風的薰習較少,看似沒有依傍,但從用筆、結體的嚴謹、章法的整飭,又可以看出「祥盦」崇尚醇古雋雅的文人風取向。在兩次聯展的「祥盦同門書法展作品集」中,似又可以概括為碑派與帖派兩個學習面向,碑派主氣勢,以「敬言」為代表;帖派重風韻,以「長流」為代表,雖不至壁壘分明,卻是各有側重,這與一般師門型書會之往往風格同調,確乎是迥然不同的。七年後的二○○三年,祥盦同門經過「七年之羊(養)」,不但技法更為老練,章法布局更見靈活,其內涵的深廣度也精進有加,難得的是他們在藝文、科技、警界、外交教育等各個職場位列要津,於工作崗位上勞心勞力之餘,不輟於臨池染翰,承繼師門的誨教─以藝修身、以藝弘道,聚集自四面八方,這種精神與向心力是令人佩服的。書會中有博士、碩士,有大學教授,有外交官,有中小學教學,有警察局長,更有不少已是知名書壇的書法家。這樣的雅集無疑的是給各行各業書法愛好者提供了良好的示範,未來書會除了舉辦展覽─對內提升會員的創作水準,對外展示勤研書藝的成績,也將定期邀請專家蒞會講演,或參訪藝術家工作室,甚至和相關藝術表演團體交流.......
李貞吉別號祥盦,一九四八年出生於台灣屏東,卒業於中央警察大學並留校服務,歷任總務長、學務長、主任祕書、教務長等職。民國六十年初習書於李普同先生,篆、隸、草、行、楷五體兼擅,其書風醇和雅健,恰如其為人的嚴謹寬博,二十餘歲起便因書法造詣不凡,應各書法社團之聘擔任指導它師,就在教與學之間,不僅積累了可觀的書理驗證心得,在書技創作上也堆疊出雄厚的實力。近幾年來,李貞吉更以其獨絕的唇音樂(口哨)享譽藝林,在三十多年的鑽研探索中,自創了「吞吐法」、「腹振法」、「氣流法」,將口哨提升為唇音樂藝術,並推上正式音樂會及國際舞台,他與大陸上海交響樂團合作灌製國內第一張唇音樂專輯,於國家音樂廳舉行國內及世界上第一場及第二場「唇音樂獨奏會」,應邀赴美、加、紐、澳、俄羅斯、立陶宛......等世界各國演出,其不可思議的吹口哨技巧,在書法、界音樂界都屬傳奇。早年他傾力於書法,吹口哨純為玩票性質,日積月累越吹越有心得,在一些書法雅集場合成為最壓軸的餘的興,而他也以練書法的心態待之,乃能吹出一片天來。唐朝書論家張懷瓘在《書議》上說:「非有獨聞之聽,獨見之明,不可議無聲之音,無形之相。」在古代書論中首度以「無聲之音」比喻書法,音樂是把不同高低的音組織成樂曲,與書法之把點畫組成篇章,同樣注重章法、節奏、旋律,乃至強弱、急緩、剛柔......,一幅優美的書法在形式的奧妙處猶如一曲動聽的樂章,對兩者皆擅的李貞吉而言,音樂中有書法,書法中有音樂,將是他囊括兩藝相得益彰的最佳體現。
書學一道,殆不僅是書寫文字、表現造形創意而已,它也能寄寓人生的修持,清人劉熙載云:「書者,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書如其人」的理論所揭櫫的一個層面,亦即是前人所謂的「字外功」,書法能表現作者的才情、學養、氣度......,反過來說,生活中的修持、人生的歷練、其他專長的發揮,也同樣能反映在書法作品的內涵上面。當然學書者要能指揮筆墨、駕馭文字,須透過一定然學書者要能指揮筆墨、駕馭文字,須透過一定方法、程序的臨池,以累積創作能量,而在碑帖資料豐富且名師如林的當今,擁有高明的書技並不算難,試看許多書法學習者─不論老中青少,入了門道不消二、五年便頗有可觀,但或2者囿於師門成法,或者囿於審美觀念,大多數技法純熟的寫家,尚不能夠將學(學問、閱歷)、才(才情、個性)、志(審美理念)等投射到書法表現上,於是番對於傳統成法斤斤繩繩,綁手綁腳於迎合古今書法流風而不自覺,時下展覽會場書法創作方向的千篇一律即是一證,其固無礙於書藝文化的推廣,卻不利於書法藝術在時代環境中與其他藝術相頡頏。「祥盦書會」成員大都出身於上庠,習書於青年蚤歲,其後投身社會職場,公私兩忙卻能持續翰業,除了對書道的鍾情,臨池能得心應手亦是維繫志趣的主要動力,而指導老師李貞吉以其書法與音樂上雙成就的魅力自也是門生仰望的翰海明燈,沒有各方面的因緣,「七年之羊(養)」是不可能推向展覽會場的。未來在書會多層次的交流活動與逐漸深入的創作探索中,成員在各領域沈潛所涵養的「字外功」必能幻化為各自書法美的靈魂,則無疑將為書苑帶來耳目一新的局面。茲值李貞吉先生率門生推出大展,爰略抒個人淺見,並以就教於祥盦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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